那个麦子即将黄熟的黄昏,我站在麦田边查看稻草人,我看见,一个一个的稻草人在风中挥动着僵硬的手臂,像是在驱赶什么似的。从远远的地方望去,就见一群群的鸟儿在麦迪上空不停地盘旋着,寻找着,好像一帮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记得祖父把稻草人立在田野里的时候,他十分激动。他抚摸着稻草人,对我谆谆教诲:“不喜欢土地的人,才不喜欢稻草人!”那时候,我望着那被吓得四处飞窜的鸟雀,未知可否地望着远方。
现在,我得承认,祖父捆绑的稻草人简直完美无缺,它们惟妙惟肖地做出恐怖威吓的样子。那种每年夏天都要经过我家乡的不知名的鸟儿,怔怔地望着一个个稻草人,久久不敢涉足,它们盘桓着,盘桓着,最后颗粒未进,无奈地飞向了远方。
我心疼地望着它们远去的身影,从地上抓起一枚土块,狠狠地向稻草人扔去,口中喃喃骂道:“稻草人,你混蛋!”
我回到家,向祖父汇报稻草人安好。末了,我还说:“爷爷,稻草人把鸟雀都吓跑了!我害怕我们平原以后再也没有鸟雀停留栖息了!”祖父纳闷地望着我,捋着胡须,循循善诱道:“孙子啊,我们应该感谢稻草人才对啊,它们保护了粮食和土地,难道人不应该热爱土地和粮食吗?”
我争辩道:“我们总不能让鸟雀在平原上不吃一点东西就走吧?”那一瞬间,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勇气,从一个受教者的角色转换成了施教者,我滔滔不绝地向祖父灌输着我的思想:“我热爱粮食,我也热爱鸟儿,它们每年才在平原上歇息一次,能吃多少麦子呢?我怕有一天,一睁开眼睛,平原上再也见不到鸟儿啦!我真想一把火把所有的稻草人都烧掉……”
祖父默然良久,仿佛一个小学生一般思忖起来。我知道,我和祖父已经互换了角色,而结果,不得而知。
到了晚上,祖父出去了,许久未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看见远方的田野里火光照亮了暗夜。一堆,两堆,三堆……我蓦然警悟,立马向麦田跑去,麦田边火焰渐渐萎弱了,稻草人化为一团团灰烬。祖父站在一堆灰烬旁,老泪纵横。
见我来了,祖父将我拉过去,抚摸着我的额头,然后闭上眼睛,说:“孙子,你给爷爷上了一课,稻草人去了,以后也再也不会有了。”可在这角色转换之间,我并未感到欣喜,只是觉得惶恐,没有了稻草人,还有谁来指点祖父生活的方向呢?
稻草人的灰烬随风飞起,夜色苍茫,大地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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