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走过许多条路,但说也奇怪,也仅有过几条我大约能够回想的起。就像一壶酒恬淡地温在心头,日子久了,酒味愈发香浓,而当我刻意想起时,却不曾寻觅得到。
只是那道路一直出现在梦中,我不知走过了多少个来回。走在路上的感觉竟像布满在心底的坎坷,走着,心也就难过着。我不知道我难过什么,但头顶的树哗哗撒落一大片叶子的时候,心被切割成一片片跟着坠落下去。偶遇身着白衣的女孩骑着单车从身边擦肩而过隐进路的拐角口,她对我的微微一笑正如一弯浅浅的河流荡漾在单车前的花上。
每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一伸手便抹下一大滩的泪水。我真的不知道我在梦中的哪条路,哪条拐弯口流下,正如喝下一大碗苦中药时很自然的淌下几抹,只不过梦中流得更真实、更热切罢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梦醒后的月华却造就了那片朦胧的伤心地。梦醒时分,窗外的月光好像刻意逗留在了乳白色的床单上,殊不知这些亘古不变的月辉到底照耀了多久,就像是空气里是永远也呼吸不完的青灰色的悲伤。
这是一条悠远、铺着小石子、碎砖瓦的路。悠远的每当我走过的时候,就仿佛能够听见古老的笙歌从那些生长着青苔的角落传来。这里大多也没有人居住,那些锈迹斑斑的铁门仍旧伫立在路的一旁,露着残破的迹象。想到那些日子里头,那些连绵了好几个月的雨季,寒风刮起点点凄凉意,雨如潮水般把整个天地覆盖。这些铁门发出铮铮的声响,相守在那些飘雨的日子,等待着再也不会回来的人儿。
平日里,那些风就栖息在了墙垣上,人拐个弯走进这条路就突如其来送来一阵的凉意,人们大多嗔怪几句,这些风就永远搁浅在了人们的怀里了。每每金黄的落日镶嵌在凹凸的墙面上,那些爬山虎的枯影多少会让人有几分彷徨。这时候,再走过这条碎石小路几个来回,仿佛真的能够听到路上的小石子静静的喘息。何妨再停下脚步,听着那些破碎在路面上的砖瓦讲述着每一个年轮的回忆,路边的树便哗哗地把叶子坠落。走在这条路上的感觉跟梦中的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我很久没有过往,心底答应要在某一天再去走走这条路,就像是去会会老相识一般的简单。
最好是个烟雨的季节,远近的天边再拼凑出点雾霭,穿几条小时候留下的行装,再在心底凭添几分失落,就踏上了那条时时想念的路。
绕过青石阶,拐过几道沟,雨依旧稀疏地横过整个天际,几棵熟悉的梧桐在风中静默,冥冥中像是和烟雨一起守候着某个古老的约定。一直以为那条路就隐在某个拐角口,可是当我转来转去,却总也无法觅得。只是头顶的烟雨仓皇地下着,灰色的屋瓦发出颤巍巍的声响,恍如在暮雨中又走过了四季。我只得徘徊,却步,当我一回头,却发现那条路隐没在不远的暮雨中。我重拾跌在地上了的伞,跌撞着向路的那头奔去。
我看见一条悠远、铺着小石子、碎砖瓦的路伸向远方,但是两旁却沉睡着一大片的废墟。那些绕满爬山虎的泥墙不再,周遭的房屋已是破败不堪。那些锈痕累累的铁门无法等待到主人归来的那一刻,终于在某个烟雨夜跟着推土器的轰隆声倒下了。黑白的天地间,冰冷的雨水无情地践踏着这片曾经日日走过的土地。那些一道道被雨水划刻的沟壑仓皇的剥露着,像是在雨中停驻了几个世纪。
梦中的悲哀渐渐在周遭浮动,原来我时时想念、时时呼唤我的便是这样一条路。是它在呼唤我来这片土地上聊聊家常?是它在呼唤我欣赏被那些所谓的现代机器所摧残的模样?我听不到回答,只是头顶的雷声模仿推土器的声音,像一位死亡的审判官。生活是淳朴的,而人总在刻意改造着自然,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完美生活。可是却从未有人停留思考这本身的意义所在。庄周的退隐是看透了世人的无为,陶潜躬耕农亩是对世俗的解脱。顶峰的美景固然悦目,但道路的风景不是更瑰丽多姿么?
潇潇暮雨,我静静想着。历史的苍凉埋葬在了冰冷的废墟里头,没有人犯错,一切的错误早在烟雨中化解了。而那种行走在梦里路的悲凉渐渐在周围弥漫开,敲打着一个失意人的灵魂。曾经的日子里,我每天走在这条路上,听到卖瓜的农民在路上叫卖,那一圈圈树的倩影停留在了路的两旁,只是现在古屋不再,人去楼空,而那些悲伤的掠影化成一种失却的感觉在梦醒的那一刻打磨出我焦灼的泪来。
或许我的梦中并不曾出现过这样一条路,只是一种回归原始的感觉把我与它紧紧牵连在一起。或许不久,当我再踏上这条路时,四周早已筑上新的房屋,这条路也被浇成新的柏油路。而我对那条路的情感慢慢淡褪,直到我再也记不清梦里烟雨下的路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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